收到鬼古女寄来的最新小说《伤心至死·万劫》,这是他第三部长篇,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10月出版,也是他《伤心至死》悬疑系列的第一部。我和鬼古女只在网上有过交流,据说这是一对旅居美国的神秘夫妇的笔名。我喜欢他的小说,曾写过他前部小说《碎脸》的评论。那部小说让我感到欣喜,因为我近两年几乎拒绝阅读国内的恐怖悬疑文学,因为我时常感觉自己喜欢并且一直致力于推动和发掘的恐怖悬疑小说写作,在一批无能作者的糟蹋下,已经失去了恐怖悬疑小说的元素和魅力,是《碎脸》让我恢复了对恐怖悬疑文学的兴趣和信心。
恐怖悬疑小说的写作,悬念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也是它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其实也只有悬念才能增加恐怖悬疑小说的恐怖氛围和神奇的吸引力,它是恐怖生成的基本元素,也是小说技术是否过硬的重要条件。聪明的作者会营造好的悬念,而蠢笨的作者只会虚张声势,漏洞百出。所以恐怖悬疑小说与其说是考验作者的想象力,不如说是考验作者的脑力和智力。缺乏脑力和智力的作者也许可以去写言情或者其他形式的文学,万不能涉足恐怖和悬疑,否则将把一个不错的素材搞的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所以从某个角度讲,恐怖悬疑文学比一般的文学难一个层次,因为恐怖悬疑文学的作者必须具备一般文学作者所具有的所有能力,这还不够,他还需要非常的精细的智慧。一般文学可以靠煽情蒙骗读者的眼泪,恐怖悬疑文学却要靠想象和逻辑迷惑读者的心。所以我常在私底下套用刘晓庆的名言打趣:做大师难,做文学大师更难,做恐怖悬疑文学大师难上加难。
断断续续地看完了《伤心至死》,它基本上印证了我对恐怖悬疑小说的理解和要求。几个女孩因为去了武夷山的一个悬棺洞而后相继神秘死去,可是她们却在QQ中复活了,死人通过网络向活人诉苦甚至索命——于是几个男女之间不为人知的多角情感纠葛被揭开,一场有关不义之财的阴谋争夺也就此展开——而这一切似乎都与那个神秘且始终不曾露出真相的穿雨衣的老人有关。小说的叙事非常冷静,张弛有序,令读者一步一步陷入扑朔迷离的可怕的境地,同时小说又有缜密精细的逻辑分析和推理,令事件一环一环揭开神秘的面纱。作者显然是比较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他相信一切“鬼魅”都是可以解释的,或者说一切必有人为的作祟。如果说鬼古女的前一部《碎脸》记录了历史给后人留下的一场梦魇,那么《伤心至死》则将电脑网络对人类生活的控制和影响从虚拟世界中真实地描述出来。网络的虚拟空间本来就是个非常不确定的令人迷惑的世界,而人为的操纵和黑客的侵入使这种虚拟性又完全地暴露而被窥视,令当事者无助而又无法躲藏。所以说《伤心至死》某种意义上也给恐怖悬疑写作者拓开了一个新的领域,它利用了现实与虚拟空间的反差,将虚拟世界的恐怖赤裸裸地呈现出来。
看完了《伤心至死》,我当然有不满足的地方。前面说过,作者显然是比较坚定的无神论者,一部恐怖或者悬疑小说如果没有超自然的因素或者说小说的悬疑部分最后都能够得出合理的解释,我以为会减弱小说的神秘力量。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偏好。在我的阅读经验中,我希望一部小说,哪怕是一部所谓的纯文学小说,都应该给读者留下疑问,而这种疑问常常会脱离作者自动生长,使小说在读者的阅读过程中像细胞分裂一样,能够逐渐生成比作者自己想象的还要丰富的文学世界。这是我对优秀小说或者是“伟大小说”的期望。当然这部小说也是留了个小尾巴的,就是那个施咒语的穿雨衣的老人。有好几个看过本书的朋友问我:那个雨衣老头究竟是谁?我无从回答,可能作者也给不出满意的答案,也许只有在《伤心至死》的下一部我们才能够真正见分晓。
这两年里,所谓纯文学进一步地衰落着,而所谓通俗文学,尤其是类型小说却发展的非常快,涌现了一批有希望的作者和更多的一批忠实的读者。《小说选萃》不失时机地关注类型小说,这说明了编者的眼光和勇气。确实,时代不同了,一部作品的成功越来越多地取决于读者的因素,千万不要轻视读者,因为现在的读者已经不是过去的读者,他们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挑剔,也最能评判作品的优劣,他们真的是上帝。美国恐怖文学大家斯蒂芬·金说过:读者往往需要的是一个能够陪伴他搭飞机的好故事。我坚信,一部读者不原意掏钱购买的书,无论说它多么伟大也是令人怀疑的。恐怖悬疑小说作为类型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引起越来越多的关注也证明了这一点。6年前,我曾经冒着被嘲笑的风险呼唤中国的斯蒂芬·金,今天我终于可以负责任地说:所谓斯蒂芬· 金其实就在我们的身边了,只是可能他们自己还没有发觉。
(已发上海《新闻晨报》2006年2月19日,《中华读书报》2006年3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