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品学兼优、身怀特长的“神犇”,拼的不仅是天赋异禀和后天努力,更是身后爹妈的钱包,而本该实现社会公平的教育,反而加速和凝固了社会的不公。 高等教育的终极目标真的是造就学业超人吗?《纽约时报》刊文,对这种不独美国才有的现象进行了反思和评论。
Jordan Crane / The New York Times
下文编译自《纽约时报》2011 年 10 月 1 日评论文章 Super People. 作者是 JAMES ATLAS。
(文 / JAMES ATLAS)邮箱里收到了一份宣传手册,上面是赢得了今年留学海外名校的奖学金的学生介绍。每个获奖者都占了满满一页,附了照片,他们过去的光辉事迹列了一大段。这还只不过是初选而已,但名单上的人似乎无不精通至少一种乐器,在异地帮助修建过学校或医院,体育成绩出色,能流利地使用两种或多种语言,主修和辅修一门(有时候是两门)毫不相干的课程(比如哲学和分子科学、数学和中世纪文学)……已经都这样了,他们还有时间(他们咋还有时间?!)去享受诸如山地车、白水皮艇这种超耗精力(※此处已更改)的爱好。
不妨把此类生物称为 “神犇 ” 吧。
学业超人,从何而来?
我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反常人群?一大批我们从未见过的成就怪胎?还是说我们那争强好胜、极端迷恋教育的社会,在不懈地努力中,生产能力刷破记录的赢家,最终得逞了?果真如此的话,什么样的历史、社会和经济综合体该为这种新型人类的出现负责?现在为什么在我们之中出现了这些超人 ?
或许这里面有进化的因素。这些强劲的高智商人群反映了人类因为饮食的改善、锻炼的加强以及对健康的关注而在身体进化中表现出的飞跃(史蒂芬 · 杰伊 · 古尔德将这种机制称为“扩展范围”[ extended scope ])。要是你年纪够大的话,只消看一场德约科维奇(Novak Djokovic)与纳达尔(Rafael Nadal)之间耗时长久的网球赛便可意识到,在过去半个世纪里这项运动已经变快了多少。
为申请大学之战所做的“超人训练”不过是网球场上超人对决的学院版而已。对于书呆子而言,哈佛校园就是他们的亚瑟 · 阿什体育场(Arthur Ashe Stadium,美国网球公开赛的主球场,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室外网球场——编注)。
或许这是经济学的作用。约翰 · 霍普金斯大学的经济学客座教授约翰 · 奎更(John Quiggin)在最近一期的《美国高等教育年鉴》( The Chronicle of Higher Education )上撰文表示,他认为这种 学术大跃进 “不仅是美国社会愈演愈烈的不平等和两极分化的结果,同时也反过来促进了这种不平等和两极分化。”
美国将近 25% 的年收入流入了全国 1% 的人群手中,产生了比富人更加富有的上层阶级。但是,最高级学府里的那些高成就学生,他们想要取得超高成就还不能。“总的来说,”奎更教授指出,“常春藤联盟和其他精英教育机构仅仅教育了美国适龄学生中不到 1% 的人口。”——而倘若适龄高中生的人口数量继续增加,这个百分比还会缩水。
学业超人,家长来炼成
要成为“超人”则就早早做准备。“我们在那些很小开始就接受训练的孩子中加以挑选。”查尔斯 · 巴茨(Charles Bardes)说道,他是威尔康奈尔医学院(Weill Cornell Medical College)的招生办主任。“门槛抬高了,你必须出类拔萃才能胜出。”
argyleacademy.com
为了攀上这座高峰你就得先人一步,因此也就出现了所谓的“直升机家长”。朱迪斯 · 华纳(Judith Warner)在她那本极具影响力的书《极致疯狂:焦虑时代的母亲》(Perfect Madness: Motherhood in the Age of Anxiety )里引用了一位母亲的话,这位母亲放弃了自己事业成为一名全职家长,她说:“孩子是家庭的中心,一切都围着他们转。你想为他们做尽一切,成为所有,因为这就是你现在的工作 。”
母亲燃烧释放自己被压抑的能量,把她们那搁置一旁的事业雄心转移到孩子身上。从 2005 年此书发行开始,这种情况有增无减。华纳女士上周说:“我女儿的一个同班同学已经有了飞行员驾照; 12 岁的小孩子就在学微积分了。”
你还记得数学课上搞不懂平方根是个嘛玩意儿的笨小孩吗?不会再出现了。他们和恐龙一样从地球上灭绝了。要是你家孩子在精英学校里读书,那么他们数学班里绝无笨小孩——只有聪明的和更聪明的。
光多才多艺不顶用,还要异军突起才有戏
然而,即使是最聪明的学生也得加倍努力才能实现目标。进入重点高校的角逐比 20 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会儿要激烈得多。那时候只要分数不错, SAT(Scholastic Assessment Test,中译“学术能力评估测试”,SAT 成绩是世界各国高中生申请美国名校学习及奖学金的重要参考——编注) 拿到 1200 以上的高分,你就足以进入一所受人仰慕的学校了。
我的同龄人常常议论,要是他们今天申请这些学校会被拒绝得多惨。这可不是错觉:71 届[指 1971 年高中毕业]成功申请到我所在的常春藤联校的学生占总全班总人数的 19%,而在 15 届[指 2015 年高中毕业]这个比例是 6%。
Mark Edmundson / oxfordamerican.org
毕业生和专业学院的统计数据同样令人生畏。威尔康奈尔医学院的招生办主任巴茨博士告诉我,他经常面试那些有着完美(或接近完美)平均成绩和 SAT 分数的学生——人数之多,足有名额的好几倍。去年,有 5722 人竞争威尔康奈尔医学院那区区 101 个名额,而申请成功,可能性简直比把你家 3 岁娃娃塞进纽约市私立学校还低。
“申请者的浪潮愈加来势汹汹,深不可测,”史蒂芬 · 辛格(Stephen Singer)如此评论道,他曾经在纽约著名的贺瑞斯 · 曼恩中学(Horace Mann School)担任学院咨询处主任,这所私立学校因其学生刻苦努力而闻名。“以前,只要你是个校报编辑或者班长就几乎可以申请到任何一所大学,”辛格先生说,“现在呢,[入学面试官会问]‘担任班长期间你做过什么事?你怎样让你的报纸与众不同?’孩子就得写自己暑假时在波斯尼亚或萨尔瓦多的故事。”这样的学生是大学入学圈里的“尖子”——光是多才多艺已经不管用了,你必须让自己在某方面异军突起才行。
而来自他乡异国的留学生则没那么痛苦。“如今大学正在扩招,开始向全世界更大范围的人群开放,”哈佛大学本科生招生办主任威廉 · R · 菲茨西蒙斯(William R. Fitzsimmons)说道,“学校会到非洲和中国去招生。如果你想要招收一流的数学家,就试着去保加利亚找。”为了不错失一个人才,许多大学都在其他国家设有招生代理,这些代理向家长和学校双方收取佣金以“安置”那些学生。全球化的浪潮冲进了大学招生的世界里。
象牙塔中的马太效应:家庭、学校和社会
就像财富在顶层人群的集中会减少底层人民的收入那样,那些极受欢迎的大学院校侵略式的人才储备也削减了本应属于那些普通教育机构的投入。学业课程可不存在什么“涓滴效应”(Trickle-down Effect,又译作渗漏效应、滴漏效应,指在经济发展过程中由优先发展起来的群体或地区通过消费、就业等渠道把经济利益惠及到贫困阶层或地区。这种理论认为,救济不是救助穷人最好的方法,而应该通过经济增长使总财富增加,最终使穷人受益——编注)。
教育学家 E. D. 赫希二世(E. D. Hirsch Jr.)指出了一种他称其为“马太效应”的趋势,这是引用圣经里的警句: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我们把那些富家子弟抬举得过高,早已超过了他们实际上有的竞争力,”赫希二世说,“而那些底层黑人的语言能力还在持续下降。”
anticap.wordpress.com
富足的家庭可以直接用钱堆砌出一个好履历。“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人口结构的变化可能加大社会经济缺口,”托德 · 布雷福格尔(Todd Breyfogle)如是说,他曾经监管过丹佛大学的荣誉课程项目,现在是商业教育研究中心阿斯彭研究所(Aspen Institute)的高级指导员。
布雷福格尔表示,只有那些能帮助学生变得更有竞争力的家庭才能让学生进入精英院校。
如今紧缩的经济下,好学校能够颁发的奖学金数额减少,因而也就更偏爱能够支付全额学费的学生。与此同时,“超人”则仗着爹妈的财富在内盖夫沙漠里考古,尽管他们可能也考虑过在某某营地的训练项目里担当顾问来度过这个夏天。要知道,在危地马拉日托中心当一名志愿者的经历——有时候被称为“服务式学习”——算上机票、住宿和伙食,造价可是不菲。
大学都在合计着提升人才。“这是一个大行业,”布雷福格尔说,“哈佛大学已经设立了独立的办公室,专为申请罗德奖学金和马歇尔奖学金的学生进行筹备。”即使是最粗制滥造的“包装”——布雷福格尔称之为“形象工程”——也能让候选人焕然一新。“他们被放在修饰专家的手里,来提升他们的成就,这些专家就是靠把他们捧得天花乱坠来赚钱。”布雷福格尔说道。
圣劳伦斯大学的招生办主管杰夫 · 里奇(Jeff Rickey)也证实了这一点(我在新奥尔良召开的全美高校招生咨询协会的会议上把他找到的)。里奇表示,如果这些学生参加过俱乐部,都是什么时候参加的?或许他们会 15 种乐器,但花在每一样乐器上的时间到底有多少?布雷福格尔对履历填写内容同样存有疑虑,他举例说,“他们在加德满都的孤儿院工作过,可事实上这家孤儿院当时正值圣诞节休假。”
出众并不难,你需要的只是钱而已。
好吧,或许有些“超人”没那么厉害。但事实上,他们的确优秀不少。当我读到某个学生在玻利维亚的精神健康诊所工作过或在华盛顿附近低收入区建立起一个农贸市场时,我的的确确被打动了。
似乎也不像是“超人”在毕业的时候松懈了,只不过竞争太激烈了。
最后,所有关于“超人”的想法都挺费神:全部的那些努力、工作、行为。而在和巴茨博士的谈话中,他引用的一句惠特曼的诗仍萦绕在我耳畔:“我漫步,亦邀我的灵魂同往。”
这难道不才是我们所要真正加以努力的方向吗?
本文编译自《纽约时报》2011 年 10 月 1 日 评论版文章 Super People. 作者 JAMES ATLAS 是阿特拉斯出版公司(Atlas & Co.)的总裁。
原文看这里
本文转自:http://mooc.guokr.com/opinion/720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