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说《我的千岁寒》是梦呓,甚至是妄语狂言,但你不能说看不懂,你可以不懂它的修辞,但你应该听到它的声音。正如歌曲中的“RAP”,它是歌唱者自我的沉溺和宣泄,听者只能反复体味或者笨点直接阅读歌词算了。我自感愚钝,却又倔强执著,所以我是硬着头皮进入到了王朔的语言迷魂阵,茅塞顿开后却无法全身而退,感觉身体的一部分已经被他的文字场稀释,而带回来的只是断片的思想和虚空的幻像。
这绝对是大彻大悟之人的文字,虽然他在电视上并没有大彻大悟的样子。我姑且把那个站出来说话的人不是王朔,只是他的躯壳,他的影像,是反王朔。我们必须彻底忘却那个动不动就骂人的王朔,把他与文本的王朔割裂开来,才能理解或者靠近《我的千岁寒》。我必须告诉大家,我没有嗑药,也没有产生幻觉和妄想。我只是嗅到了昨夜残留的迷幻的气息,我只是觉得人有时候需要灵魂出壳。
书里的六篇文字我最喜欢《我的千岁寒》,相当佩服《唯物论史纲》。后者是我经常关注的领域,而他却用哲学的维特根斯坦式的表述解答了出来,他把高深之物回归了常识和最小的物质单位,虽让人怀疑甚至绝望,但是确实是有魅力。《我的千岁寒》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产物。现实的与超现实的,清醒的与迷幻的,我相信他是在清醒中阅读了《六祖坛经》,在幻觉中记下了《我的千岁寒》,或者说他是以神游的方式进入佛境,然后用解构的方式重建凡俗。两者的交揉和重叠,形成了物质世界中的无可感知的“实在界”,或如西人齐泽克所描述的只能听而无法看,或者只能看而无法看到的“意识流动之下的生命力的振荡”。也许还远不止这些。
有人谈过惠能与王朔的某些相似性,所以我更愿意认为作者是将自我与文本中的惠能进行了替换,以惠能的普度方式解脱着自己消灭着自己。此时的王朔完全自由了,一会是时空颠倒的幻觉,一会又是打坐式的静思;一会是蛮不讲理的狂妄,一会又是悲天悯人的唏嘘。在语言上他更是达到了自由的极限,口语与官话的无缘由的嫁接,文字吝啬时似手机信息,内容另类时又像“魔鬼辞典”。小说也罢大说也罢,内中意思只有一个悟字,除了悟还是悟,就仿佛音乐一般,它绕过了“意义”的槛,直指我们听不到的一种生命的所谓主体。这个主体依然是个悟字,或者如小说中所说的“觉悟”二字。这正是我们凡俗之人的一个“盲点”,王朔自己用疯狂迷乱妄想的方式摆脱或者正在远离开它,而他却用小说将我们诱入他踩过的凌乱的痕迹上,令我等迷茫,让我等悲哀地窃喜,也许还会恶狠狠地咒他崩溃。这对文本的王朔是绝无所谓的,或许对媒体的王朔是另一回事。
凌晨再读《我的千岁寒》,我也产生了幻觉,感觉王朔就是慧能了,让我不得不对其五体投地。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5年不见王朔,别人都以俗还俗,从俗入套,丫却神了,觉悟了,立地成佛了。
这便是我读《我的千岁寒》一点体会。
(已发《文汇读书周报》2007年4月13日,《竞报》2007年4月6日,该文发表时报纸有删节和改动,请读者以博客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