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涉
这是一束孤独的光,在真空的无垠中悄无声息地穿行。忽然,一堵高耸的墙壁挡住了它的去路,它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冲撞而去。在摸索中,它意外地发现墙壁上竟有两道孔隙,笔直而细长,宛如量身定做,似乎在等待着它轻盈的穿透。然而,刚刚逃脱束缚,一道新的屏障又挡在眼前,光不得不勇敢地投入它的怀抱。出乎意料的是,这屏障上展现的并非两道与孔隙对应的细线,而是一系列明暗交替的条纹。
上述情景出现在被誉为物理学史上十大经典实验之一的“杨氏双缝干涉”中,光线在后方的影壁上描绘出令人惊叹的干涉条纹。这项实验的幕后英雄是托马斯·杨,他于1773年在英国萨默塞特郡一个富裕的贵格会家庭降生,他的祖父家中藏书丰富,多达万卷。
托马斯在书香的熏陶下长大,自小就展现出非凡的才华。据说他在2岁时就能流畅地朗读英文,到了16岁,他已经精通拉丁语、希腊语、法语、意大利语,甚至包括东方语言的希伯来语、波斯语和阿拉伯语在内的12门语言。随着视野的扩大,他对自然科学的热爱也与日俱增。还在中学时期,他就自学了牛顿的经典著作《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并深入研究了海峡对岸刚刚问世的《化学基础论》。
大约在1800年,托马斯在阅读牛顿的《光学》时,发现用微粒学说来解释著名的“牛顿环”现象似乎不太合理。那些明暗交替、错落有致的同心圆,看上去并不像是直线运动的粒子所能创造出的作品。托马斯心中不禁生疑:如果光不是由微粒组成,那么它究竟是什么呢?
托马斯陷入了沉思,手中的书本悄然合上,他的步伐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书房的另一头。停在那里,他的手指轻拂过角落里静静躺着的大提琴。琴弦随之颤动,那几个简单的音符穿空而过,轻盈地飘入托马斯的耳中,旋即在脑中迸发出轰鸣。声音,这位他多年的旅伴,就这样不经意间闯入了他的思想领地。
他沉浸在这思考的海洋中,那时候人们已经明白,声音是以波的形式传播。托马斯自问,光的行为是否也能用这样的波动模式来阐释?正如声音能穿越门缝,弥漫整个房间,如果光也是波,那它穿越窄缝,不也是为了向四面八方扩散吗?
他回想起牛顿关于白光通过棱镜分解成不同颜色光的解释,每种颜色的光都有其独特的折射率。托马斯继续思考,根据费马原理,光的折射率与光在不同介质中的传播速度比值有关。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了自己的假设:单色光的传播速度可能与它的波长这一波动特性有关。这个名字本身就透露出波长是波动的一个基本属性。
作为一名才华横溢的理论家,托马斯不仅巧妙地运用“波动说”对各种光学现象进行了全新的解读,更是借助牛顿遗留的宝贵实验数据,准确地推算出了彩虹两端的红光与紫光的波长。他的研究成果经过无数次的验证,竞与现代仪器的测量结果惊人地一致。
二、衍射
这是一束从光源中诞生的光辉,它无私地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不远处,一只沉甸甸的圆盘静静悬吊,似乎无法抵挡光的力量。无奈之下,光只得将自己分解,轻柔地沿着圆盘的边缘悄悄滑行。就在这时,圆盘另一侧的屏壁上,本应是完全的黑暗之处,却意外地映照出了它的亮丽身影——一小块明亮的光斑。这是何种奇妙的景象?光线明明未能穿透圆盘,却在其领域中留下了独特的痕迹。
在1817年的法国,科学院为了彻底解决关于“光的本质”的争论,设立了一个Grand Prix奖项,旨在鼓励研究者们深入探讨光的奇异现象并提供实证。这一举措激发了29岁的路桥工程师奥古斯丁·菲涅尔对光学的浓厚兴趣。尽管他身为保皇派,曾在拿破仑的“百日王朝”期间短暂入狱,但那段自由的时光却点燃了他对学术的渴望。
菲涅尔独立推导出了与托马斯·杨相同的结论:光必须被视为波动,才能解释牛顿环等光学现象。当他得知科学院的奖项后,他迅速提交了一份长达135页的论文,不仅用数学语言详尽描述了光的波动性,还大胆地提出光是一种横波。由于缺乏竞争对手,菲涅尔轻松赢得了大奖。
然而,法国科学院的领袖们,包括天文学家拉普拉斯、数学家泊松和物理学家波耶特,都是牛顿光学的坚定拥护者。泊松,这位数学天才,挑选了菲涅尔论文中的一个数学模型进行深入研究。他自信地认为,波动说在深入分析下必然漏洞百出。他计算出,如果光真是波动的,那么在圆盘背后的屏壁上,应该会出现一个明亮的光斑,这显然违反常理。
泊松兴奋地将这一发现带给评审团,坚信自己已经揭开了波动说的真相。评审们虽然不愿相信菲涅尔的预言,但他们坚持用数据说话。在评审主席阿拉贡的带领下,他们进行了一次公开实验。1719年3月的一天,惊人的景象出现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圆心深处的暗影中突然闪现出一小块明亮的光斑,周围环绕着明暗交替的细环。这个光斑,后来被称为“泊松斑”。
菲涅尔凭借其敏锐的洞察力,终于为波动说找到了立足之地。而泊松,虽然初衷是为了反驳波动说,却因为从菲涅尔的报告中推导出了这一非凡结果,意外地获得了这个光斑的命名权。
在光的奇妙世界里,反射与折射有着清晰的界定,但干涉与衍射却如同一对亲密无间的舞伴,界限模糊,共同演绎着光穿越边界的神秘舞蹈。想象一下,当一束微光轻抚过一道狭缝,或几点星光轻轻掠过两条细缝时,它们交织出的便是干涉的旋律;而当我们面对的是一片光源,如同一团光亮穿透多个孔洞或环抱整个圆盘时,展现的则是衍射的壮观。
让我们具体一些来说,干涉就像是两支乐队在同一频率上奏响相同的旋律,它们在相遇的舞台上,有的地方声音洪亮,有的地方却渐渐低沉,这种声音的强弱变化就像是在空间中跳动的节奏。
衍射则像是光在曲折的小径上探险,绕过障碍物,进入那些本该是黑暗的角落,在屏幕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其实,我们眼前的每一幅光影画卷,都是干涉与衍射共同编织的杰作。
就像菲涅尔曾经设想的那样,光就像是一列横波,就像把一颗石子扔进水中,涟漪沿着水面扩散,而石子的振动却与涟漪传播的方向垂直。波在介质中传播,就像涟漪一圈圈向外荡漾,如果你固定观察一点,会发现它的高低起伏,这就是波长与频率的奥秘。
现在,想象一下,如果你在平静的水面上同时扔下两颗石子,两列波相遇时的情景:波峰与波峰相遇,如同山峰叠加,形成更高的峰;波谷与波谷相遇,则像是深谷叠加,变得更加深邃。而如果波峰与波谷相遇,它们就像是一正一负的力量相互抵消,水面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在思考的海洋中,我们是不是忽然想起了那个著名的实验——托马斯·杨的双缝干涉。想象一下,当光作为一列横波穿越狭缝时,它的行为多么奇妙:仿佛是一位机智的舞者,为了穿越障碍,不得不分成两路轻盈地舞动。随后,这两束光线在另一片舞台上再次相遇。当波峰与波峰相拥,或波谷与波谷相合,它们的力量相加,便在幕墙上绽放出明亮的条纹;而波峰与波谷相撞,力量相互抵消,只留下幽暗的痕迹。
就像这样,如果你将泊松亮斑一点点放大,会发现它并非孤立的亮点,而是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的光圈。这些光圈是由悄悄潜入阴影中的波群相互交织、消长而成的,宛如一场光的交响乐。
当我们把光视为横波,那些关于干涉与衍射的谜团便逐一解开。费马大师在光的旅途中发现了速率的关键性,而托马斯·杨则揭示了光在介质中的传播速率与波长之间的秘密。这样一来,即使是曾经坚定支持微粒说的现象,如折射、反射,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复杂现象,如散射、偏振,都能被波动说完美地包容。
光似乎松了一口气,关于其本质的谜团终于水落石出:原来,我是一列波。
但还有一个疑问悬而未决:既然“波一族”依赖于介质传播,就像声波能在空气、液体和固体中自由穿行,但在真空中却步履维艰。没有桥,声音如何传到对岸?水波也是如此,没有水,哪里还有波?然而,光却能穿越真空,速度甚至比在其他介质中更快。这背后的秘密似乎只有一个——光在真空中化身为粒子,自由穿梭于无垠的宇宙之中。